TypeSlips #04 当我们把文字穿在身上的时候，我们在想些什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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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个月，优衣库和 KAWS 的联名 T 恤不知为何突然被抢购一空，大家似乎着了魔地一样陷入了“联名”和“限量”的消费主义陷阱中。KAWS 的作品固然可爱又帅气，但更有意思的其实是把文字印在 T 恤上这件事——因为从几十米开外的地方，你就变得可以被“阅读”了——
柏林前市长克劳斯·沃维莱特（Klaus Wowereit）在 2003 年接受采访时描述柏林“arm, aber sexy”：贫穷，但性感。他或许也不会想到，这句话很快就成了柏林的代名词，因为和欧洲的其他首都相比，柏林的租金低，文化却丰饶，也正因此吸引了来自各地的艺术家和创业者来到这里奋斗不息。
柏林留学生的 T 恤
和纽约的“I love NY”一样，“arm, aber sexy”也时常出现在 T 恤上。上图便是一件使用了 Livory 字体的 T 恤，虽然 Livory 的创意来源是 16 世纪的法国古典主义，但其手写的质感意外地和柏林的街头气质非常吻合。一件小小的 T 恤穿在身上，背后却是柏林整个城市的文化讯息。
Livory 字体样张 图源：My Fonts
现代的 T 恤属于街头，但最早的 T 恤其实起源于“工装”——一种 19 世纪末的纽扣式连体衣。它不适合炎热的夏天，因此工人将它们切成两半，将顶部的位置塞进底部，衣服的上部就成了最早的 T 恤。
直到 1930 年代，T 恤有各种各样的名字。随着斯科特·菲茨杰拉德（Scott Fitzgerald）的小说《尘世乐园》（This Side of Paradise）的发布，T 恤才真正成为了 T 恤。
T 恤的流行在 1950 年代初期持续飙升。马龙·白兰度（Marlon Brando）在电影《欲望号街车》（A Streetcar Named Desire）中穿上的 T 恤备受青睐，不少年轻人都效仿这种穿着，其实更多的只是崇拜“把短袖上衣缩在有皮带的裤子里”这样的造型而已。
电影《欲望号街车》中马龙·白兰度的经典 T 恤形象
还记得小时候看的绿野仙踪里美丽而神秘的奥兹国（Oz）吗？其实在 1939 年的电影《绿野仙踪》中，修理稻草人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穿着鲜艳的绿色 T 恤，上面写着“OZ”字样，硕大的白色字母占据衣服前面大半边，这是文字 T 恤在大荧幕上的首次亮相。搭配绿色的背景和绿白色的帽子，作为整个电影特征的“绿色”和“OZ”二字被再次强调。
电影《绿野仙踪》中的“OZ”T 恤
制服的起源是军队服装，以示规训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，军方成员获得了带有分支机构名称或培训计划的 T 恤，退伍军人即使在过渡到平民生活之后仍继续穿着它们。《生活》（LIFE）杂志甚至出版了一张传单和封面镜头，便是一位军人持枪的英勇模样，胸前清晰可辨的文字和图形却仿佛成了性感符号和时尚宣言。
《生活》杂志封面和内页照片，1942 年 7 月
一件简单的T恤加上辨识度高的文字，既能增强个人对集体的归属感，在集体活动的时候也更显规模。其实每个人从小就开始穿制服了，小至幼儿园的园服，大至大学生的校名棒球服，走在街上，“我属于这个群体”的标签就在脑门上呼之欲出了。
还有球队比赛服，运动员大多穿的都是 T 恤或背心，胸前往往是队名，背后则是自己的号码。前一阵林书豪随多伦多猛龙队拿下 NBA 总冠军，在猛龙队的冠军游行上，特别穿着了一件猛龙的紫色复古球衣，正面印有汉字“猛龙”，文字与图案设计得十分帅气，因此受到网友的热烈追捧。
林书豪在 SNS 上发布的图片 图源：林书豪社交网络
球衣的正面能表达夺冠时豪情万丈的潇洒，反之背面也能显示落败时遗憾离场的黯然神伤。球衣字体的设计便是另一个大学问了，在去年的俄罗斯足球世界杯中，球衣最大赞助商阿迪达斯（Adidas）为许多队服增加了像素风格的数字字体，灵感取自我们都玩过的“俄罗斯方块”，在变化有限的数字中玩尽了花样，令人耳目一新。
梅西黯然离场 图源：中国美术报
2018 年俄罗斯足球世界杯 Adidas 赞助的队服背面集锦
图源：中国美术报
T 恤是个有趣的东西，能代表集体，也能代表个性，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竟能在同一事物上体现。
美国 60 年代初期，随着印刷技术的改进和创新，例如安迪·沃霍尔（Andy Warhol）推广的丝网印刷方法的普及，使 T 恤在时尚界开始占有一席之地。简单的白色 T 恤廉价而耐磨，只要用丝网印刷上自己喜欢的文字，就拥有了一件独一无二的属于自己的 T 恤。正是其轻便如纸张的媒介特性让T 恤成为了一个表达个性的有力渠道。没有什么比穿在身上的文字更能表达自我的了。
安迪·沃霍尔与丝网印刷
T 恤也成为抗议诸如越南战争等社会问题的一种方式。当经验丰富的服装设计师凯瑟琳·哈姆奈特（Katharine Hamnett）第一次开始制作她标志性的标语 T 恤时，她说，“标语 T 恤是让你发出声音的东西……要相信有些东西你穿在胸前，人们可以从两百码远的地方读出来。”
1984年，凯瑟琳·哈姆奈特在与玛格丽特·撒切尔（Margaret Thatcher）会面时穿着一件带有反核信息的T恤，称其为“原创自拍照片之一”
图源：Getty Images
和图形相比，文字看上去似乎是不用被“设计”的。想用的人只需要选择合适的字体和大小，然后使用任何一种印刷方法，就能轻松地在一件纯色 T 恤上印出自己喜欢的文字，而这寥寥数字就足以表达自己的喜好和个性了。
图源：Getty Images
但文字的另一特点在于，它是有国界的。许多人喜欢买印有外文的 T 恤，只觉得外文会比汉字酷炫，甚至不管那串外文的意思。殊不知英文的标语 T 恤（slogan T shirt）受美国 70 年代的影响深远，那是自由奔放的摇滚乐队的时代，因此不少脏话也会出现在 T 恤上，现在仍然受青少年的热捧，到了国内的语境下一旦被人读懂了，难免会闹出笑话。
反之亦是如此，随着汉字逐渐进入国际视野，向来倾佩神秘东方文化的外国人自然也不会放过“汉字”这个元素，开始在时尚圈广泛使用开来。
从 2018 年纽约春季时装周开始，“中国李宁”等品牌旗下的汉字服装在 T 台上表现不俗，让汉字代表中国在国际 T 台上也争了一口气。外国人就更难理解胸前的汉字的意思了，但这样在 T 恤上的文化交流未尝也不是一件有趣且有意义的事，只是同样要避免上述外文的错误，选好汉字，选对字体，是做出优质设计的重要前提。
2018年春季纽约时装周上的汉字服装
图源：“ELEVENTEN时尚”知乎专栏
除了 T 恤，更夸张的其实还有汉字刺青。为人熟知的是贝克汉姆身上“生死乃大，富贵由天”的刺青，此种“穿”在身上的文字，传达信息的效果少了很多，纯粹是个人喜好的彰显了。
说回 T 恤上的文字，首先应该承认的是 T 恤本身作为快消品能被大众快速消费，在此基础上的文字图案的大众传播力也便有了保证。无论是代表集体还是个性，选择什么样的集体或是文字图案，某种程度上就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。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，能够在一秒之内表达自我的方式，恐怕也只有把文字穿在身上这件事了吧。❸
艺术家朱发东《联合国计划开发署》作品
图源：朱发东的新浪博客